“延长寿命”技术正被越来越多人所关注。

《麻省理工科技评论》(MIT Technology Review)于1899年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创刊,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也是影响力最大的技术商业类杂志。在David Adam以全球化的视野,讨论了“衰老如果是一种疾病的话题”。许多观点令人耳目一眼,Enjoy it.

 

如果接受了这个争议,

我们对待衰老将大有不同。

by David Adam  2019.08.19  

每一个独眼巨人都只有一只眼睛,传说中,巨人用另一只眼睛与哈迪斯神交换,换取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哈迪斯欺骗了他们,独眼巨人们唯一能看到的是他们死亡的那一天。他们将这份能力视为生命中永恒的负担——生命的预警,却又无能为力,人生陷入永无休止的折磨。

自古以来,衰老就被认为是不可避免、不可阻挡的自然现象。即使老年人死于老年疾病,但一直以来,被认为是死于“自然原因”。早在公元2世纪,医学作家盖伦认为衰老是一个自然过程。”

从那时起, “我们只是老死了”,这种观点占据了主导地位。我们认为衰老是所有年纪增长引起的疾病——癌症、痴呆、身体虚弱——的累积。然而,所有这一切告诉我们,人终究要生老病死;但我们不知如何去改变。我们对于命运的掌控,并不比独眼巨人强多少。

但是越来越多的科学家正在质疑我们对衰老的定义。若有机会可以挑战死亡——甚至完全战胜死亡呢? 如果年老时罹患的疾病只是症状,而不是病因呢?如果将衰老归类为疾病,会如何呢?

大卫·辛克莱(David Sinclair,“长生不老药”NMN研究领导者)——哈佛医学院的遗传学家,这一运动的前沿人物之一。他认为:医学上衰老不应该被认为是年龄增长的自然结果,而应该是本身的一种状态。在他看来,像其他疾病一样,老年是一种病理状态,是可以被治愈的。如果我们用不同的眼光看待衰老,我们将更专注于治疗衰老本身,而不仅仅是治疗衰老引起的相关疾病。

“如今许多最严重的疾病都是由衰老引起的。那么,研究衰老的分子机制和治疗方法迫在眉睫。”他认为,“除非从根本上解决衰老的问题,否则我们将无法继续线性的上升,迈向越来越长的寿命。”

 

这是一个微妙的变化,但是意义重大。世界卫生组织(WHO)等公共卫生组织对疾病的归类和看法,有助于各国政府对于疾病的优先对待级别和基因资助。包括美国食品和药物监督管理局(FDA)在内的监管机构都有严格的规定:在何种条件下药物可以获得许可和在何种条件下被开出处方和销售。如今,衰老不在这个问题之列。辛克莱认为,衰老应该被列入,否则不会有巨额资金投入寻求解决危机的办法。

“进行有关预防和治疗大多数重大疾病的药物研发的进展比预期要慢得多,因为我们并没有认识到衰老是一个医学问题,”他表示:“如果衰老可以被治愈,那么资金就会流向研究、创新和药物开发。现在,如果不是,还有哪家制药或生物技术公司可以将其作为一种疾病来治疗呢?”他认为,中*会成为“最大的市场”。

这也正是一些人所担心的,他们认为对“抗衰老”药物的淘金热将是社会的错误方向。

荷兰莱顿大学医学中心研究衰老问题的分子流行病学家琳•斯拉布姆认为这是“把一个科学问题变成商业或政治问题。” 她说,把衰老看作是一种可以治疗的疾病,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健康生活上转移开。相反,她认为,政策制定者和医疗专业人士需要采取更多措施,鼓励人们在年轻或中年时采取更健康的生活方式,以预防老年慢性病。否则,她所传达的信息就是“我们不能对任何人(随着年龄增长)做任何事情,直到达到一个临界点(生病或迅速衰老),然后我们开始用药。”

另一个反对“老年即疾病”假说的观点是,如果将老年人贴上“有病”的标签,这将会额外增加他们的耻辱感。“年龄歧视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歧视,”纽约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医学院衰老研究所所长尼尔·巴兹莱表示。“老龄化群体遭受到攻击。人们因年老而被解雇。老年人找不到工作。找到那些有很多问题的人,然后告诉他们,‘你病了,你有病?’对于我们试图提供帮助的人来说,没有人是赢家。”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种耻辱。“我显然赞成把衰老称为一种疾病,”布鲁塞尔非营利组织健康生命延长协会的联合创始人斯文·巴尔特里斯表示,他认为衰老是“全人类的悲剧”,其根本原因是可以被找到并解决的,使人们活得更长。“我们并不是说,对于癌症患者来说,把它称为一种疾病是一种侮辱。”

尽管辛克莱的评论是“线性的、向上的进步”,但人类究竟能活多久仍存在剧烈的争议。最根本的问题是:我们必须死吗?如果我们将衰老当做一种疾病,找到一种既能治疗又能治愈衰老的方法,我们会不会活几个世界,甚至上千年?或者还会有极限?

自然告诉我们,无穷无尽的生命并非不可想象。最著名的是,在生物学上北美的狐尾松被认为是不朽的。它们可以被斧头砍死,也可以被闪电击中,但如果不受干扰,它们通常不会因为变老而倒下。有些5000岁仍然被认为很年轻;毫不夸张地说时间不会让它们枯萎。他们的秘密仍然是个谜。其他物种似乎也显示出生命不朽的迹象,包括一些海洋生物。

如此,致使更多的人认为,只要采取正确的干预措施,可以显著延长寿命。但在2016年《自然》杂志上发表的一项备受瞩目的研究指出,人类的寿命有一个硬性限制,大约是115年。基于全球人口统计数据得出这一结论,数据显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类生活状况在100岁以后趋于下降,而人类的寿命记录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没有增加过。但其他研究人员对分析方法提出了质疑。

Barzilai说,无论如何,解决衰老的努力是必要的。“我们的争论是115年?122年?还是110年?现在如果80岁之前去世了,那多出的35年不必考虑这一问题。所以让我们开始关注谈论的永生或介于两者之间之前的那些年。”

无论是否相信疾病假说或寿命上限,大多数专家都认为我们对待衰老的方式必须改变。“面对老龄化加剧,如果不做点什么,找办法保持健康和功能,我们将面临着一个重大的生活质量问题和经济问题,”新加坡国立大学健康衰老中心主任,生物化学和生理学教授布赖恩·肯尼迪表示,“我们必须走出去,想办法延缓衰老。”

人口老龄化是“医疗保健中的气候变化,”肯尼迪说。这个比喻恰如其分。与全球变暖一样,许多解决方案都依赖于改变人们的行为——例如,改变饮食和生活方式。但是,也正如全球变暖一样,世界上许多国家似乎把希望寄托在技术解决方案上。

越来越多的人呼吁将衰老重新归类为一种疾病,可能归因于社会态度的改变。哥本哈根大学的医学历史学家Morten Hillgaard Bulow认为,是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改变,那时“成功老化”的概念开始流行。从美国麦克阿瑟基金会组织和资助的研究开始,衰老专家开始反对盖伦数百年来对衰老的认知,并认为科学家应该找到干预的方法。意识到老化对健康的影响,美国政府对此表示赞同。与此同时,分子生物学的发现引起了研究人员的新关注。这些进展使资金流向研究什么是衰老以及衰老的原因。

在荷兰,Slagboom在研究开发一种评估指标,用以识别哪些人正常的衰老,哪些人比实际年龄更老。她认为抗衰老药物是最后的手段,但她也表示了解一个人的生理年龄有助于决定如何治疗老化引起的疾病。以一位70岁的男性为例,他的血压略有升高。如果他有一个80岁老人的循环系统,那么升高的血压可以帮助血液到达他的大脑。但如果他拥有60岁老人的身体,他可能需要接受治疗。

波士顿布里格姆妇女医院的瓦迪姆·格拉迪谢夫说:识别生物年龄的生物标志物是衰老研究的工具。他将衰老描述为身体各处有害变化的累积,从我们肠道菌群的变化,到DNA化学损伤的差异,即甲基化。这些都是可以追踪的生物标志物,也可以用来评估抗衰老药物的有效性。他说:“一旦我们能够评估和量化衰老的进程,那我们就拥有一个评估衰老干预措施的工具。”

20年过去了,这项研究的结果越来越明显。在老鼠、蠕虫和其他模型生物身上的研究揭示了在衰老细胞中发生的事情,并提出了各种延长寿命的方法——有时可以延长到非常长的时间。

大多数研究人员的目标都比较适中,重点是改善他们所谓的“健康寿命”——即人们保持独立和功能的时间。他们表示正在取得进展,正在研发一些可能的药物。

有一种很有希望的治疗药物就是二甲双胍。它是一种存在多年的常见的糖尿病药物,有动物试验研究表明,二甲双胍也可以预防虚弱、老年痴呆症和癌症。健康人服用这种药物可能有助于延缓衰老,但没有官方的指导,医生不愿开这种药。

包括爱因斯坦学院的Barzilai在内的一帮研究人员正试图改变这一现状。Barzilai正在领导一项名为TAME(以二甲双胍抗衰老为目的)的临床试验,该试验计划是65到80岁服用二甲双胍,评估是否能延缓癌症、痴呆、中风和心脏病等疾病。尽管这项试验很难筹集资金——部分原因是二甲双胍是一种非专利药,制药公司利润微薄——Barzilai表示他和他的同事们现在已经准备招募病人,并计划今年晚些时候开始试验。

二甲双胍是一类作用广泛的药物,称为mTOR抑制剂,干扰参与分裂和生长的细胞蛋白。降低这种蛋白质的活性,科学家们认为这可以模拟卡路里限制饮食的益处。卡路里限制可以使动物活得更长久;人们认为身体可能通过采取保护措施来应对食物的缺乏。初步的临床试验结果显示,二甲双胍可以增强老年人的免疫系统,抵抗传染性病菌感染。

其他研究人员正在研究衰老细胞的积累,引起器官衰老,这一过程被称为“老化”。从健康组织中靶向清除衰老细胞的主要候选药物之一是一类叫做senolytics的化合物。刺激老化细胞选择性地自我毁灭,激活免疫系统清除它们。研究发现,服用这些药物的老年老鼠衰老得更慢。在人体中,衰老细胞被认为是动脉粥样硬化、白内障、帕金森症和骨关节炎等疾病的罪魁祸首。虽然senolytics的小规模临床试验适应症并不是治疗衰老,而是骨关节炎和一种被称为特发性肺纤维化的肺部疾病。

这些药物的研究突出了一个关于衰老的关键问题:不同的组织的变化和衰退是否是共同的机制?如果是这样,我们能否找到干预这种机制的药物,而不是像哈佛大学的戴维•辛克莱所谓的“打地鼠”(whack-a-mole)药物那样,在疾病出现时对其进行治疗?他相信确实有这种药物,而且已经找到了一种惊人的新方法来倒转衰老的时钟。

在即将出版的新书《Lifespan》中描述的未发表的研究成果中,他表示,在这个领域,他实验室的工作关键是表观遗传学。这个快速发展的领域关注的是基因表达方式的改变,而不是DNA的突变引起的生理变化,如疾病。人体自身的一些表观遗传机制可以保护细胞,比如修复DNA损伤;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效应越来越差。辛克莱声称已经用基因疗法在老鼠身上有效地恢复了这些机制,他说他可以“使受损的视觉神经细胞重新焕发青春的活力”来恢复年老失明动物的视力。

我们以前来过这里。”许多科学家认为在动物研究中发现了青春之泉,但当把注意力转向人类时,结果却变得枯燥无味。但辛克莱确信他找到点了。他表示很快会将研究结果发表在科学杂志上,供其他研究人员研究。

因为衰老并不是一种正式的疾病,所以大多数药物研发还存在一个灰色地带:它们没有——或者说并不能——正式地解决衰老问题。比如,Barzilai的二甲双胍项目是目前世界上最接近抗衰老药物的临床试验项目,其目的是预防与衰老相关的疾病,但不是针对衰老,像senolytics临床试验项目一样。“但是,这个药物的一个副作用就是活的长一点。”

Barzilai并没有说衰老应该被重新归类为一种疾病,但如果可以,相关的研究可能进展会更大。像TAME这样的项目必然会研究出一种药物,随后多年,评价是否能预防衰老引起的疾病。由于影响可能相对比较小,需要大量的人群才能观测到影响。如果衰老是一种疾病,那么试验可以主要证明更易证明而相对花费更少的事情,比如这种药物是否可以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的进程中延缓衰老。

健康生命延长协会去年要求世界卫生组织将老龄化纳入其官方国际疾病分类ICD-11最新修订的组织的一份子。WHO拒绝了这一要求,但确实将“与年龄相关”列为某种疾病的延伸,表明年龄会增加患病风险。为了更科学地研究抗衰老治疗药物,另一组科学家正准备与WHO重新讨论这一问题。由加利福尼亚州森斯研究基金会的前顾问斯图尔特·卡尔进行协调,斯图尔特·卡尔为抗衰老的研究做出了贡献。《麻省理工学院技术评论》已经看过这项详细提案的副本,这份提案提议对人体的每一个组织、器官和腺体进行打分——比如从1分到5分——检测对衰老的敏感性。这种所谓的分期评价已经帮助研发了癌症治疗。理论上,如果药物可以被证明能够阻止或延缓身体某一区域细胞的衰老,那么就有可能获得许可。

将衰老重新归类为一种疾病可能还有另一个巨大的好处。伦敦大学学院衰老生物学教授戴维·杰斯表示,这可以用以打击假冒抗衰老产品。“这可能从根本上保护老年人免受抗衰老行业可能的欺骗。他们能够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因为这在法律上并不是一种疾病,”杰斯表示。

例如,今年2月,FDA被迫警告消费者,向体内注射年轻人的血液这种疗法——在世界上越来越流行,耗资数千美元——并没有证据显示这具有临床效益。但又不能禁止这种疗法。将他定义为抗衰老治疗,制药公司就可以逃避针对特定疾病的药品的严格监管。

就像独眼巨人一样,新加坡也被给予了未来的一瞥——但那里的官员并不喜欢他们所看到的。这个岛国处于灰色浪潮(老龄化)的前沿。如果按照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到2030年,每两名退休人员就会有两名退休人员在那里工作(相比之下,美国每65岁以上的居民就有三名劳动力)。因此,这个国家正试图改变,寻找一个更快乐、更健康的结局。

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新加坡健康老龄化中心的肯尼迪正在准备第一次大范围的人体衰老治疗测试。肯尼迪表示,他的目标是在50多岁的一小群人试验10-15种可能的治疗措施(目前不透露具体是哪一种)。“我在考虑使用三到四种药物和一些补充剂,并与生活方式的改变进行对比。”

新加坡政府已将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战略放在首位,肯尼迪希望为此类临床试验创造一个“试验平台”。“我们在动物体内的试验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他补充道,“但我们需要进行临床试验。”

 

大卫·亚当  一名自由撰稿人和编辑,著有《一个停不下来的人》